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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学习作为自由的出口
彭晓芸

写给读者的话:
       微信公众号上,今天突然收到读者犒赏一百元。翻翻已发列表,我竟已一个月没有写文章了。过去收到打赏,多是文章刚刚发出的几个小时内、几天内,时隔月余,我甚至无从得知这位读者赞赏的是哪一篇文章了。心还是被读者的这份惦记温暖了,想起此前我因微信营销账号和各个网站不断盗取文章而萌生的不写文章退意,颇觉有负读者期待。
       是的,我开通打赏并写了一段关于读者小额打赏与媒体资本圈养的思考,其中我认为,被多数的小额支持要优于被单个的大资本买断,如果能够更为直接地为读者写作,是更符合一个渴望独立表达观点的写字工作者的价值观的。因为读者是流动的、分散的,更容易形成一个松散的价值共同体,打赏也是基于一次性的认同,如果下次不认同,可以不再打赏,读者和作者之间的价值捆绑没有那么紧密,是一种随时可解约的暂时性契约。而媒体人若供职于特定某一媒体,拿着工资,必然只能服从于该媒体的价值安排,一旦发生不可调和的分歧,只能是离职,成本和代价都是比较高的。全职供职的工资收入远远高于稿费,稿费永远只是工资的一个零头,但过于依赖特定单位发放的工资,也是人生的一种不自由。我渴望探索一些新的生存模式,起码令自己保持独自发表社会意见的入门资本——那便是做一个不太依赖特定组织和机构而谋生的人。
      但我也意识到,在版权保护如此不得力的中国码字生态中,写作是一项非常廉价的工作,我几欲放弃,甚至觉得就是去做一个家庭教师、做一个一对一的心理咨询师或一案对一案的律师,收入权益也会有保障得多。媒体的生产方式是极为落后的,譬如后付费机制,有时候一篇文章刊发之后,数月也没有收到稿费,这种报酬机制只能说明为媒体写文章是一项很没技术含量的活,或者另外一种解释,由于媒体能够为作者扩大影响力,很多作者甚至愿意没有报酬地写,只求“露脸”。如果是后者,这便是一种权力的垄断了。加之一大堆的营销账号以无偿盗取别人的原创文章来拼流量,做数据,最终吸引广告,而原创作者甚少故意去拼发文频率和流量,于是,所谓的自媒体的流量数据在广告商看来不值一提。
      今天推送我的这篇文章,作为对这位读者以及过去一直默默支持着我的读者们的感谢,也是我关于个体如何在夹缝中谋求些许自由的点滴思考。

终身学习作为自由的出口

彭晓芸

与我的博士同学们随意聊天时,聊出一段话,他们觉得很受震颤,表示要转发,我心有戚戚焉,这看起来颇像励志鸡汤啊。我的那段话说:“在这个时代,想要坚守某种道德原则,只能是生存能力多方位,不能依赖于某个领域,某个圈子,否则都是不自由的。如果发现一个圈子烂透了,有没有能力跑,敢不敢归零。”

随后再细思,又觉得这样的“心灵鸡汤”多多益善,起码有助于人们在一个规则充满不确定性的社会里谋求某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确定性。当你以一人之力不能确保一个圈子、一个领域的规则总是明晰且公正时,你能否拥有掌控自己的能力和自由?而这取决于你逃离的半径有多大。

如果一个年轻人进入某个机构或体系之后,就只能活在那个体系的人脉资源和品牌光环之下,注定他逃离的半径很小,终究逃不出那个组织机构或圈子的“魔爪”。这时,被裹挟甚至同流合污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否则,他便无力独自存活。但换一个活法的人,也许在组织体制化、圈子腐化之前,早已经挣脱缰绳,在新的领域和圈子重新立足了。这后者,必是那种依靠自己发光吸引新关系新资源的人。那么,如何才可能成为这后者,拥有更大的逃离半径甚至敢于对自己的人生归零重来呢?答案没有什么悬念,便是一种强大的终身学习能力。

所以,关键不在于人们不知道终身学习将壮大个人实力,而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们”会发问:如果靠关系网和人脉比个人保持学习状态更容易获得成功或者更确保成功,凭什么要我终身学习呢?这里,回答有两条主要理由:第一, 靠个人终身学习获得的成功谁也拿不走,而靠关系网和权力罩护的成功随时可能被拿走甚至卷入漩涡;第二,靠个人终身学习获得的成功幸福感更强烈。

这两条理由是否足够说服你呢?极端一点的反面例子如徐明,公开报道披露,徐明靠权力庇护和钻政策空子积累财富,但结局我们也看到了,徐明终究是不自由的,他完全把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他的命运在“主子”手里,一荣俱荣,一败俱败。一些不那么极端的例子,则是一旦依赖权力关系获得好处之后,你将要对付接下来的一系列“坏处”:你将因为欠了那权力关系人情而不得不说违心话,干违心事,你将成为维护权力的依附者,你将不得不为你的权力关系背书,你的人格独立将荡然无存。

大量的心理学研究表明,“人格不独立”源自一种“低自尊人格”,这种人格表现为自我贬抑和对外部认可的强烈渴望,他们会为了这种外部认可的“成功”而降低自己的自尊,试图以世俗的成功来补偿自我贬损的自尊。这种人格特质的人终究郁郁寡欢,因为他的尊严和幸福感源自“权力眷顾”,一旦离开喧闹的成功幻象,夜深人静独处时,他们会为被羞辱和贬损的自尊而深深懊恼,别说幸福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心理健康也在远离他们。

如果人格不独立还不足以全面摧毁你的幸福感,那么还得试图论证,学习本身是一件比巴结权力更好玩更带来快乐和持久幸福感的事情。是的,学习本身是一件能够带来持久愉悦体验的事情。很多人说,学习不是痛苦而煎熬的事吗?那指的是被动的、被作为任务指派的学习状态,而源自内在动力的学习,却总是与快乐相关。连孩子也能体验这种快乐,如果你不逼他学习的话。我的儿子曾经对我说,“妈妈,当我完成一篇很长的作文时,挑战的快乐比轻轻松松玩一件玩具更持久,这种快乐会伴随我更长时间。”

很多成年人也许在渐渐失去这种快乐的能力。不过,我们还是能够从他们寻找的替代品身上看见类似的心理结构的存在。中产阶层的跑步热具有这样的功能,它在某种程度上令人自我感觉“人格独立”,似乎也能产生尊严感和挑战自我的学习快感。跑步,不依赖于团队协作,令人在“独立和自由”的错觉中补偿着社会关系中受到贬抑的低自尊人格挫败。但是,恰如事业的成功取代不了人们对亲密伴侣和爱情的渴望,跑步也无法真正补偿人们在追求事业“成功”中所失去的人格尊严。

在权力提供的“成功”便利和助你扶摇直上的资源诱惑面前,往往连最公正的人也会不得不被裹挟,而变得不公正,变得言不由衷,进而成为权力控制关系中维护权力优越感和权力傲慢的一环。正因如此,在丛林社会,人格魅力往往是和世俗成功不成正比的,越是“成功”得一塌糊涂的人,往往越可能是人格上并不坚守的人。这个定律很可怕,却在某种程度上描述了一个正义缺失社会的真相。人们渴望接近权力,恰恰源自这种不公平感的蔓延,同样实力的人,往往在抱怨:为什么是他获取资源青睐,而不是我?但这种抱怨背后的逻辑却并不准备依正义行事,他们只是难过于权力分配的资源为何没有向自己倾斜。

不过,不公平感并没有彻底埋葬人们对社会理想的向往,扎克伯格在成为父亲之后的捐赠宣言刷爆朋友圈即是此理。仍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一种更为明晰的社会规则,那么,社会精英的社会责任感会更为强烈,社会精英的灵魂会更为纯净,而不是总在觊觎权力的恩赐。

为什么是成为父亲的那一刻?这源自人类最为根源性的一种动力,人们愿意成为子孙后代眼里富有人格魅力的那个人,而不是给后代带来道德负资产的“祸害”。

同样是财富,金钱财富和道义财富,对子孙后代而言,意义是截然不同的。那些宁愿留给后代道义财富而不是物质财富的社会精英,才是真正的精英思维,他们深深知道,哪一种财富才是更为昂贵和值得珍视的。他们更知道,哪一种财富更可能帮助后代在一个良序社会长久地立足和受人尊敬。

言至于此,我们便可试着回答本文开篇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拥有逃离和归零的自由?这是因为,这也许能够使得你在成为被子孙后代鄙视的人之前,就逃离那个迫使你即将做出令人鄙视之事的环境和圈子。而学习能力,正和你的逃离半径的大小成正比。

被认为“非如此不可”的事情,往往并不真的只有这一条路。而是人们局限于自我更新的能力,而只能如井底之蛙那样看到一口井般大小的天地,他们还不敢逃离,不具备把自己归零的能力。

在所有能呈现生命之美好的价值中,最为深刻而持久的,也许是爱的力量。而爱正是使得我们愿意成为一个更美好的、富有人格魅力的人的核心动力。当你爱你的孩子或你期待中的孩子,当你爱慕着你的灵魂伴侣或孜孜以求一位灵魂伴侣,你将是那个最有条件实现终身学习的人,只要你的爱是足够热烈真挚而纯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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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供职南方报业、时代周报、凤凰网、央视经济频道等媒体,现为中山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生。 本人原创作品,如有商业用途(包括纸媒、电视、网站、移动客户端)转载,须经本人授权同意并支付稿酬。 联络方式:微博私信或微信公众平台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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