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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大女生诉南方日报记者“强奸”,一时间舆论火爆,各方立场鲜明,痛心疾首。

渉性事件总是吸引眼球的,但这种注视的目光之下,不免暴露看客的窥私癖症状和各种符号化的幸灾乐祸。一种声音是对渉事男记者近乎“鞭尸”式的痛斥,万人踩万人踏的舆论,唾弃一个“渣男”显得轻而易举;一种声音则是讥笑,认为渉事女生情商智商性商都太低,让这事发生显示她的懦弱无能;还有一种声音,则连讨论“如何防范发生违背意愿的性关系”这一话题也不行,一有此类议程,立即被谴责这是在归咎受害人,有些人一副必须把这种舆论扼杀于萌芽状态的架势。

如果我们抽离性别要素,纯粹地谈人如何学会对违背意愿的性关系“说不”,是不是就没有了那种归咎受害人的“罪大恶极”呢?

无论男女,都应当在性关系中学会“说不”和习惯“被说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在任何时刻说“不”,都应当被尊重,被及时终止。

暨大女生和南方日报记者之间的这一事件,如果女生一方的叙述属实的话(下述评论有风险,假定那些对话记录是确实而非捏造的),这个男记者最严重的问题是,他完全沉浸在身份/权力的“自带光环”中,丝毫没有对女性的尊重,他连循序渐进地谈一场水到渠成的恋爱/婚外情的能力/耐心也没有。他完全不加掩饰地把实习生视为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并且早已准备好,猴急的、拙劣的表白如果不能忽悠人,则直接亮出金钱交易,在他看来,总有一款会被接受的。

(下述评论仍有风险,假定那些对话记录是确实而非捏造的,如果对话和过程描述不实,以下分析只能用于评价某种类型化的男性。)

简言之,这个行事风格“简单粗俗”的记者没有学会在性关系中“被说不”。除了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这种认知失调,该记者以涉嫌强奸的方式来满足急迫的生理需求,也可见他很可能是个情爱生活的低能儿甚至病态者。

在价值观层面,一位略有文化的党报记者,视女性为两千块钱立等可取的性资源,物化的性对象,而不是人格平等、各自独立的自由人,持有这样的价值观,也就难免让人对记者群体的精神状况、思想层次心生鄙夷。个案不代表群体的道理,在这里是很难讲通的,很多人会将个案视为行业潜规则。

而事件中的暨大女生,不会“说不”的表现也着实令人对她的性格养成极为纳闷,究竟怎么回事?如何养成这样的性格呢?她是一个对父母、师友唯唯诺诺,从来不敢“说不”的听话孩子吗?难道,公众甚至不能讨论如何养育一个有不服从精神,有独立人格的女儿吗?从采访来看,这个女生自己也承认,她当时不太具备决断力,并非处于一个绝对无法逃离的环境。

(以下纯属延伸讨论,与案情基本无关,请放心阅读)

这里面,难道没有一丁半点可供讨论的空间吗?难道不能检讨社会、家庭的女性养成文化吗?培养温顺听话乖巧女孩的教养观,不是被那些赞颂女性“低眉顺眼好嫁人”的“女德”鸡汤所鼓吹的吗?“女汉子”人格不是被拿来讥笑女人没有女人味,不好嫁人的性别气质指控吗?那么,这种文化观、性别观,有没有可反思可检讨的地方呢?

此外,别以为学会“说不”仅仅是温顺女孩如何做女汉子的事,而与男人无关。实际上,在一个独立人格处处被贬抑的社会文化当中,男性往往也缺乏“说不”的能力。

诸如恋爱中、婚姻中的男性,胆敢对已经发生性关系的女性说“不”,那是很可能被各种道德指控、人际关系裹挟羞辱谩骂攻击的,在那些歇斯底里的狗血剧中,女性和她们身边的亲友团认为,男人“说不”就是不负责任,就是负心郎,就是道德败坏,抡起大棒就是一顿讨伐。男人说“不”的代价,同样不菲。

当性的自主被道德绑架裹挟,个体的独立意志就无从体现,这时,无论男女,都可能成为性的伪道德的牺牲品。

在过去,遭遇性侵犯的女性甚至不敢维权,性与女性的“失贞”关联,女性的性自主被无视,性行为中女性的意愿不被关注,无聊看客们盯着女性婚前是不是处女,婚后是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这种唯一性、独占性被视为“纯洁”,视为妇女美德,反之,就是荡妇,就是出离妇德。

当“性道德”不与意愿挂钩,而是与数量挂钩,人们倾向于认为一个妇女在违背意愿的情况下守住包办婚姻也是“美德”,而听从内心、遵循意愿有多段婚姻,时不时恋个爱的王菲则是“不守妇道”的。

当种种谬误百出的伪道德在性关系中占据观念的统治地位时,我们很难指望男性真正尊重女性的意愿,也难以期待女性不把自己当性资源兜售。

在这种“饭票关系”中,不仅女性没有性自主,男性也是备受性的伪道德压制的,甚至不排除一部分男性因为恐惧婚恋“道德”的裹挟,特意寻求金钱交易下的性关系。正如事件中记者“成希”所抛出的两千元,在他看来,只要女方接受金钱交易,即可免去情感纠葛和婚恋“道德”问责的麻烦。

除了那种屡犯不改的性瘾成疾的强奸犯,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熟人之间,使用绝对暴力进行强奸的场景并不多见,往往都介于性骚扰与暧昧关系的灰色地带之间。熟人强奸、约会强奸甚至婚内强奸的认定已越来越趋于明确——以意愿为准则,违背意愿即为强奸。当然,关于“意愿”的侦查和司法界定有一定难度。

在这种社会条件之下,被追求或被滋扰者应善于明白无误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减少模棱两可的空间,也就是学会毫无歧义地“说不”,尤其是对权力上位者。

那些追逐者,起码要学会领受“被说不”的滋味,听懂拒绝,把拒绝当真——别不把女人的话当话,别厚颜无耻地以为权力和身份地位就是春药,以为所有女性都会被虚荣心和崇拜冲昏头脑,都一定会受宠若惊,投怀送抱。这种男性中心主义和权力幻觉,一旦遭遇反抗,也是致命的,等待他们的,就是与死缠烂打的恋爱烂招一墙之隔的强奸罪名。

长远而言,两性关系的良序发展有赖于清明讲理的性道德和性观念来驱动。那些似是而非的伪道德正在戕害女性,也在杀戮男性,最终形成一种扭曲的战争状态互害关系。从伪道德中解放出来,才有可能使得人的性自主、性尊严得以彰显,无论男女。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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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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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供职南方报业、时代周报、凤凰网、央视经济频道等媒体,现为中山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生。 本人原创作品,如有商业用途(包括纸媒、电视、网站、移动客户端)转载,须经本人授权同意并支付稿酬。 联络方式:微博私信或微信公众平台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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